时令:仲夏暴雨夜。

        溽暑难消,天像一口倒扣的烧红铁锅,沉沉压在宣州城头。蝉鸣声嘶力竭,拉扯着h昏黏腻的空气,连风都带着一GU子燠热的土腥气。连日来的闷热终於在入夜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墨黑的云层自天边翻滚着堆积而来,沉闷的雷声如同巨兽在云端深处辗转反侧,预示着一场惊天动地的暴雨即将倾盆。

        徽聚商庄内,却是另一番与天气截然相反的、刻意营造出的热闹景象。处处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挂满檐廊,映得人脸也红彤彤的。厅堂内外摆开了数十桌流水席面,山珍海味,玉Ye琼浆,觥筹交错,人声鼎沸。江淮一带有头有脸的商贾,一些与周家有旧的官面上人物,乃至江湖上有些交情的朋友,几乎都收到了请柬,前来恭贺周家大公子周理运的「大喜之事」。

        虽未明言是何喜事,但这等阵仗,众人心下皆已猜测,周家大约是要办婚宴了。只是这新娘是谁,却无人知晓,周家口风极紧,只说是「双喜临门」,一则为庆贺商庄又一笔大买卖成交,二则是周理运的私人大喜。这般故弄玄虚,反倒更添了几分议论与好奇。

        慈儒亚坐在宾客之中,一身半旧的青衫,与周遭的锦衣华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面前杯箸未动,眉宇间锁着一抹忐忑的担忧与不解。这热闹彷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丝毫感染不了他。他心中不免七上八下、疑虑丛生,心中想来:从未听闻周理运与哪家姑娘议亲,为何突然这般大张旗鼓?而且,这几日庄内气氛诡异,陈瑜姿更是称病避不见人,连他送去的一些寻常书稿账目,她都只让丫鬟接手……种种异常,叠加上这闷热难当的天气,让他心头无端地发慌,彷佛有甚麽极不好的事情正在这片虚假的欢腾之下滋生、酝酿。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主席位上的周理运。这位周理运今日穿着大红的锦缎团花袍子,满面红光,应酬着各方来客,笑声爽朗,看似春风得意。但慈儒亚却敏锐地捕捉到,那笑容底下,流露出一丝难以掩盖,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他举杯的手势b往常更用力,与人寒暄时的话语也带着一种过分的热切,彷佛要藉助这外界的喧嚣,来压下内心的某种不安与焦躁。

        慈儒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想起前几日无意间瞥见周理运独自在账房,对着一本账册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某一页的夹层,那页纸似乎b别处稍厚一些,边缘还隐隐透出一点不寻常的红晕……当时未曾留意,此刻想来,却处处透着诡异。

        就在此时,周理运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站起身,高举酒杯,运足了中气,声音压过了满堂的喧嚣:「诸位!诸位高朋好友今日赏光前来,周某感激不尽!藉此良辰,周某尚有一件私人大喜,yu与诸位分享!」

        满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那个众人猜测已久的答案。

        周理运脸上泛着酒意与激动混合的cHa0红,目光扫视全场,最後,竟直直地望向了後堂通往内院的那扇月亮门,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周某不才,蒙一位姑娘不弃,愿托付终身!今日,便想藉此佳期,向诸位宣告,我周理运,yu聘娶陈瑜姿陈姑娘为妻!此生定不负她!」

        「轰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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