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天启二年春,霜晨。
残冬顽固,挣扎着不肯全然退去,将最後的余威凝作连日凄寒的雨夹雪,泼洒在开封府新葺的g0ng墙殿宇之上。琉璃瓦冻出一层薄脆的冰壳,檐角兽吻沉默地咽下冰水,滴滴答答,敲打在汉白玉丹陛前积起的小小水洼中,其声单调而冷清,衬得这新朝的心脏愈发空旷而肃杀。天光熹微,透过厚重的云层,勉强挣出一片惨淡的灰白,照见玄武门内外执戟而立的卫士,他们铁甲凝霜,眉眼冻得发红,呼x1间喷吐着白汽,如同一个个沉默的铁铸偶人,拱卫着这权力初生却已隐现裂痕的g0ng阙。
议政殿内,炭火烧得哔剥作响,却驱不散那GU子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紧绷寒意。这寒意并非全然来自天气,更多是源自殿中分庭抗礼、隐成犄角之势的两GU气息。
左首,新任左丞相宋仍,一袭浆洗得笔挺的深绯sE官袍,纹饰简约却透着百年书香门第积淀下的清贵。他面容清癯,三缕长须修剪得极是整齐,手中惯常轻捻着一支温润玉箫,指尖灵动,那玉箫在他指间彷佛有了生命,时而轻点面前巨大的山河疆域沙盘,时而又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JiNg致的刺绣。他目光偶尔掠过沙盘上标注着南方颂衍宗势力范围的区域时,眼底深处会闪过一丝考虑与计算。他代表着朝中倾向於稳健,主张以文教礼仪先行,缓图统一的旧文官T系,其势力来自於翰林院、国子监及各道学政之中。
右首,右丞相荀常式,则是完全另一番气象。身量较宋仍高出半头,骨架宽大,即使裹在厚重的紫袍玉带之下,依旧能感受到那衣料底下贲张yu出的肌r0U轮廓与力。他面庞黝黑,剑眉虎目,一部虯髯戟张,顾盼间目光锐利如电,彷佛能穿透人心。他早年在离宗身旁担任御前侍卫,凭藉长年苦劳与教授太子武艺擢升,照看赵迢二十余载,於光复开封时更是坚定拥护,立下从龙之功。他身後隐隐站着新晋的军功集团、北方实g官吏以及部分对南方怀有强烈敌意的激进派系。他主张的是以雷霆万钧之力,用强y手段迅速平定南方,重塑乾坤,对宋仍那套温吞水似的怀柔策略极为不耐。
新皇颂复宗赵迢高踞御座之上,年轻的面孔隐在十二旒白玉珠冕之後,面sE莫辨。他静静听着两位宰相就开春後第一桩大事——漕粮北运与沿线军镇布防孰先孰後再次争执不下,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紫檀木御案的边缘。宋仍引经据典,论证当以安抚流民、恢复农桑为先,粮道通则民心稳;荀常式则声若洪钟,力陈南方未平,边防一刻不可松懈,必须优先保障军需,震慑不臣。两人语速渐疾,语气虽还维持着臣子的礼数,言辞间的锋芒却已越来越盛,空气中彷佛有无形的电光噼啪作响。
殿中侍立的官员们个个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个不慎便被卷入这两GU巨浪的碰撞之中,粉身碎骨。这新朝的首枢,自建立之初,便陷入了这般令人窒息的胶着与内耗之中。
御座之侧,稍後半步的位置,静立着一人。此人正是新近被特旨徵召入g0ng,授以太傅之职的周皖翠。她今日未着官服,只穿了一身素雅的雨过天青sE袄裙,外罩同sE系绣着银sE缠枝莲纹的b甲,云髻轻绾,仅簪一支碧玉莲花簪,妆容清淡,几乎不施粉黛。与殿中诸多或焦虑、或激昂、或惶恐的男X面孔相b,她显得过分年轻,也过分平静了。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眼眸,静静地观察着争执的双方,观察着御座上年轻皇帝的细微反应,观察着殿中每一丝气流的变化。她手中轻执一柄素面纨扇,偶尔极轻微地摇动一下,带起一缕几不可闻的微风。
她这个太傅,位置极为微妙,被皇帝置於这调停两相、参赞机要的位置上。朝中明里暗里的非议从未止歇,但她却似浑然不觉,只是默默地看,静静地听,如同一枚投入沸腾油锅的冰珠,虽不声不响,却自有其定力与影响。
争执渐趋白热。荀常式声若洪钟,一掌重重拍在身旁用以支撑殿柱的红漆辅柱之上,并非刻意,实是情绪激荡下的发力:「宋相此言,实是书生之见!无强兵何以镇守疆土?无威势何以慑服群小?若依你之策,一味迁就姑息,只怕南方未图,北地先乱!」他这一掌含怒而发,蕴含着多年武卫生涯练就的刚猛劲力,只听「喀」的一声闷响,那坚y的楠木立柱表面,竟应声裂开数道细缝!木屑簌簌而下。这便是他赖以成名的外家y功「八极掌」的些许根基,虽非刻意施展,已显露其沛然巨力。
几乎同时,宋仍眉头微蹙,似对这等朝堂之上的失仪蛮力极为不满,手中玉箫看似不经意地向前一点,正点在沙盘上标注着漕运与边防线交汇的关键节点。那沙盘以细沙堆叠,辅以朱砂标注河流山脉,但见他玉箫点处,劲力拿捏得妙到毫巅,沙盘上那原本以黑白两sE细沙勉强拼凑出的、象徵YyAn调和的太极图纹,竟无声无息地从中裂开一道清晰的痕迹,彷佛预示着平衡的破裂。他声音依旧平缓,却带着些许警告的冷意:「荀相慎言,治大国若烹小鲜,火候急躁,则鱼烂於釜。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当务之急,是休养生息,而非穷兵黩武。」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几乎撞出火花。殿内气氛凝固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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