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嫂听了阿福的话,只有女人最理解女人,她心软地说:“这事我一定和炳根说说。”
阿福听师嫂这么一说,深深鞠一躬道:“人做好事积善功,观世音菩萨一定会晓得,好心会好报,上天会保佑师嫂一家添福添寿又添财。只要师兄出面,堂子老板娘保险服帖。当然,惊动师兄,唤小角色跑腿,香烟鞋子钱是少不了的。”炳根家主婆被阿福讲动了心。想,插手这事,既得钱又做了好事,何乐而不为!
当晚,炳根老婆同炳根就谈了为阿菊赎身的事。次日上午,炳根在茶馆就同他的跑腿徒弟刀疤阿六,交了为阿菊赎身的事情的底,叫他去办。阿六晓得,堂子和官衙不同,三十年代衙门长官,都是男人,作主的自然是男人。但是各级妓院,恰恰相反,内外事务决策权的是全院之主的老板娘,有老板的,他也只是听命老板娘办理白相地界外交……在妓院这行是不用提倡女权就已经是女人掌了权的。所以,阿六奉老头子之差,即刻就到阿菊所在的堂子,只单请老鸨到茶馆,他买了蟹壳黄烧饼同生煎馒头各二十只,两个人饮茶吃点心。阿六开谈说有人要替阿菊赎身的事。老板娘边吃边听,觉得非常奇怪。她知道,阿菊年纪小,人老实,没有学会灌迷汤,不会扎客人,阿菊没有常来的知心恩客。嫖三堂子的人,拿得出几百块钱的朋友极少。于是,老板娘问阿六:“替阿菊赎身的是谁?”
阿六说:“你不要打听,我也不知道。”开始,老板娘支吾其词,口气不同意。刀疤阿六说:“这是炳根老大叫我来的,不是我借他名头来骗你。赎不赎由你。”老鸨看他架势,连忙说:“我相信,我相信。”阿六接着说:“我替你打打算盘,你不算吃亏。摇钱树的钱是慢慢地摇出来的。碰到阿菊生病,怀孕有小人,她就不能接客,医病,打胎,你还要下本,还有风险。赎身,是硬碰硬现到手的赚钞票。生意人俗话说,赊赚一千,不如现赚五百。你现款现赚,钞票到手,花两百元再买一个,阿菊不是两百元买的吗?是不是。”老板娘听了想,炳根晓得这件事的来龙,阿六提两百,是揭她的底牌。她只好答说:“是这个数。”阿六说:“人家早就晓得。这次下家指替阿菊赎身的人愿意翻一番出四百元替阿菊赎身,不能说人家出得少。你净赚两百元。”阿六跟着再揭老板娘一次底说:“再讲,我听说,阿菊**第一个客人,你已经得了比身价多得多的钞票,老头子还替阿菊做了衣裳。阿菊从良,衣裳你当然不会给她。你再买一个,花两百元漂亮的不是买不到,衣裳给新姑娘穿,你又赚身价,又赚衣裳,还不合算?老实讲,到你那里去白相的男人,不一定选蛮漂亮,只有肉感,身体健壮,性格风骚的女人,才是赚钞票的角色。阿菊,我见过,小囡面孔,怕难为情,身体不健壮,光靠夜厢,也没有很大出息。这次炳根老大出场,他是发善心,他听人家说,阿菊讲是十六岁,其实是虚岁,年纪小,夜夜接客,身体怎么吃得消。她身体坏了,人有啥好处,你不爽快答应,不买炳根老大的面子,炳根老板不开心,你日子会好过?若等炳根老大翻出颜色,你没有好处,老实讲,你要在上海滩吃堂子饭都难!你老板娘,外面跑跑的,白相地界朋友多一个好一个,冤家少一个好一个,对吗?”
阿六的一番软中有硬的话打消了老板娘的犹豫。她是女光棍,察言观色,处事果断,立刻想到敬酒不吃吃罚酒,当腊烛让人点犯不着,不如答应放阿菊,多赚赎身钱为好。于是,老板娘说:“炳根老板做事,我买他的面子,呒没闲话。不过赎身身价,是不是麻烦你阿六爷叔叫下家多开销一点?下家有钞票,做好事,我想,他多出一点不会在乎。我讲一句,五百元。”
阿六说:“唉,这个,你就不漂亮了,大家晓得你的底,一口说身价四百元,让你卖一个,可以买进两个,不能说人家不落槛。赎身钞票少,争一争,应该,别人出的钱,是打蛇七寸上,得当,我看算了。卖萝卜青菜,讲讲价钱,阿菊赎身身价,炳根老板也想过,你不是吃亏,炳根老大同我,是做好事,不想捞一分一厘好处,我包你,不折不扣,不出中人费,净得四百元。炳根老大的面子,你就买到底。”
老板娘听了阿六的话觉得有道理,看样子,多争不会到手,不如就顺水推舟,送阿六两句恭维话,让自己下台。老板娘说:“阿六,我买炳根老大同你两个人面子,你讲的话对,我不争了。钞票用得完,人情要不完。阿菊身价四百元,算数。”
经过阿福和阿六两个人三天奔走,阿菊赎身的事,商谈成功。丁小开为此花去赎身费四百元,另外,由阿福出面,花五十元拉台子,中午在状元楼请客两桌,一桌宴请炳根老大夫妻同他的弟兄。另一桌请妓院鸨母同阿菊的赎身见证人。
阿福向丁信诚说:“买银行礼卷两张,一张五十元,酬谢炳根老大,一张二十元送给跑腿的阿六。”
阿菊被赎身的事,老板娘事前保密。赎身那天下午,鸨母龟奴在状元楼吃过酒,身价钱到手,回妓院客堂坐着,鸨母叫人去喊了阿菊出来。
穿着随身旧衣裳的阿菊来了。鸨母说:“阿菊,恭喜你,你交了好运,有个好客人,替你赎身,你走,我是舍不得,不过,这是你的好事、喜事,我不阻挡你。以后,你记得你干妈同小姐妹,有空请常来白相。本来,干妈应该为你摆桌从良喜酒,同小姐妹大家热闹热闹。不过没时间了,你的东西不要带了,不是我小气不让你带,是替你赎身的客人说,他替你买新的。”
阿菊听毕,莫名其妙地惊呆了。等神智稍清,她不信是真的,她断定是假的。她想,也许是哪个小姐妹对她不开心,搬弄是非对干妈讲了啥,干妈试她的心。于是,阿菊说:“干妈,是啥人替我赎身?我不相信,我没有同客人讲过,我要离开干妈,我没恩客。”她说的是真话。接着,她又拍马屁地说“姆妈待我好,我的心是笃笃定定在姆妈身边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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