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看了一眼郑氏,皱了下眉,还是离开了。
“夫人大概不认得我,我从前也没见过夫人。”裴炎的声音沉稳,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在下监察御史裴炎,从前做过上官侍郎的学生。上官侍郎文采斐然,学生众多,也许不记得我这一个,但学生从来没有忘过上官侍郎。听闻老师家中遭难,早就想来探望夫人,无奈那时风声太紧,贸然前来,怕对夫人也不利。迟来许久,还望夫人谅解。”
“不敢不敢,多谢裴御史挂念。”郑氏连忙说。
裴炎虽然做过上官的学生,毕竟没有过多往来。上官仪是引领文风的大才,学生数不胜数,裴炎不算起眼。加之他出身贵族,家世显赫,并没有受到牵连。
他从袖笼内拿出一吊钱,递给郑氏:“今日来的匆忙,也没多准备些,还请夫人不要嫌弃。”
郑氏眉眼弯了一下,垂首微微摇头:“我在宫中,用不了这些。裴御史还是留为己用吧。”
裴炎见状,也不强求,只说:“夫人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学生帮忙的。毕竟内廷深宫,我不便常来。用得上学生的地方,夫人尽管开口。”裴炎真真从那粗布衫下看出了这女人非同寻常。如今做了宫奴,少不得卑躬屈膝,忍饥挨饿,人的本性却不会变。裴炎只觉得,若是给这女人换一身华服,这上官家的夫人,还是上官家的夫人。
“御史话说到这了,我的确有一事相求。”郑夫人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小婉儿,“上官家世代诗书礼仪之家,我不想让孩子做个目不识丁的女子。掖庭宫虽然有两个宫教博士,只怕认得的字不比我多几个,教授的多是琴艺歌舞,真正的藏书并没有几卷。我想,御史您——”
裴炎笑了笑,果然是上官家的人,不要他打点女官,求告宫人,换个清闲点的活计,只要他让女儿读书去。郑夫人是名门闺秀,说话过分谦虚了,宫教博士认得的字若是比她多,也可以去考个明经科做官去。话说回来,虽然出不了宫,想读书不容易,却也有个法子。从高祖武皇帝开始,宫中就设有内文学馆,专为宫女学文化而立,由中书省直接管理,聘请一位儒生授课。可惜那些宫女大多无意于文学,本来女子就没有进士及第的权利,长于深宫,学再多的经史子集又能如何?不如多学些琴棋书画、歌舞技艺来得实在些,碰巧被皇帝撞见了,没准能飞黄腾达。因此这内文学馆空有其名,一直门庭冷落。
如今执掌内文学馆的,是一位范老先生,已经供职快四十年了,几乎没人能记起他。他整日不问世事,在馆内钻研文史,谁也不知道他到了什么程度。裴炎一盘算,以他监察御史的身份,去求这个情,九成把握还是有的。他一口应承下来,叫郑夫人放心。他说,上官家的孩子,以后便是他自己的孩子。这次不成,就再想想别的法子,一定要让这女孩读上书。这孩子身体里流着老师的血,必定不是个等闲之辈。裴炎若是袖手旁观,岂不是浪费了一个可造之材,他自己也于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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