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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得十分轻松,可芷秋知道,三言两语背后,必定满是残酷的岁月。她不懂那些朝夷暮跖的官场之争,只是哑笑着轻问:“疼吗?”同样以十分轻松的口吻。

        “疼。”他阖上眼,小小一枚弯刃时隔经年又晃到了他眼前,“疼得真要命,喝了麻药汤还是疼得要死。但这还不是最疼的,最疼是受刑后醒过来,插着白蜡管子,一尿就疼得昏死过去,每次我都以为我要死了,没曾想下一次又活了过来。”

        “活过来”这件幸运的事儿,在他唇角结成了苦笑,“我在厂房里躺了一个多月,也饿了一个多月,不敢吃饭,就吃一丁点儿零碎吊着命,因为会失禁,连水也不敢多喝。每天睁开眼,就望见窗户外头一刻红杉树的影,一天比一天更茂盛起来,我也一天一天好起来。”

        低低地,是他怃然的声音,像是将一生的叹息都卡在了嗓子里头,“但是我知道,我早就已经死在刑刀下了……”

        飞沙走石的声音缓缓流着,耳边再也听不见外头的鹂歌雅韵,只听见自己暗沉的音调,像那旧年岁里他无数次想掐断的喘息。

        自然了,也没听见芷秋的动静。他猜想她大概是哭了,或者怕了。他不敢睁开眼,真怕瞧见她又惧又厌的面色,大约会被她十分谨慎地隐藏在精美的妆容下,可他敏感的眼依旧能轻易瞧见。

        但他没停,含混涩哑的嗓音如风林婆娑,不停不歇地剥掉那些厚厚的旧痂,露出血淋淋的伤口给她瞧——既然他忘不了她,那就让她望而却步吧。他想。

        天却尽不如人意,蓦然间,唇上被封着个什么,令他忽然住了口。那是软而润泽的、带着玫瑰清甜的淡香,像一味注了蜜的药,抹在了他那血糊糊的可怖伤口上。

        夏夜院宇,花絮如飘雪,香焚金鸭鼎,铜壶漏着滴滴答答的时光。墙面横瘦影,陷落的腰,弯起的臀,是山川起伏,江河锦绣。

        芷秋双手撑在小案上,挤掉了一个碟,撒了一地的鲜荔枝,是嫣然又青涩、甜蜜复心酸的心事。她离开他的鼻尖半寸,闪着点点水花的眼比月还亮,望进他晦暗的瞳孔里,轻轻暖暖地弯起唇角,如一朵花开无声,“还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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