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韩国留学之前,我在北京待过半个月,那个时候,虽然表面上说学习韩语,其实就是和一帮留学生一起玩。那天我在中介办公室里和老师聊天,老师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快去,你又一个新同学来了,也是成都的,也是大学毕业去韩国读研的,快去接接。”我走出办公室和松迎面相遇,松穿一件花长袖体恤,留着刘海,大眼睛,瓜子脸,身材高挑,胖瘦均匀,晃眼一个大帅哥。我热情的和松打招呼,他却很冷淡,没有正眼看我,好像我是路边的一根电线杆,虽然修成精,会说话,但还不配和他交往。
我感到微微受挫,但想着松也是成都人,将和我一起去韩国留学,我还是对他充满好奇。正当我想着怎么继续和松搭话的时候,老师说:“哎呀,一个同学身体不舒服,你们谁把她扶去休息休息。”我还没搞清楚状况,松一个箭步冲上去,二话不说,背着同学就走。在众人的迷惑眼神中,松得意洋洋的背着生病的女同学离开。松其实昨天才到北京,今天才第一次到老师办公室,第一次见到我们这些新同学,他一露面就当了一回“英雄”。我很惊讶松的热情,他简直是在展现他的与众不同。这让我想起大学新生刚入学的时候都会急于表现自己,松显然很夸张的表现出自己的高尚。这和他刚才对我的冷淡态度形成鲜明对比,一瞬间,我有点拿不定主意,松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听其他同学说,松的爸爸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管着一个有名目的单位。我有某种恍然大悟感,原来松是个官二代,怪不得他的气质很独特。松是那种半冷半热的人,冷的时候,觉得他像一块冰冷的岩石,热的时候,又觉得他像一块热毛巾,敷在脸上,每个毛孔都熨帖。我和松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认识了,几天后,松的爸爸突然给我打来一个电话。
松爸爸问我中介的情况,他似乎想从第三人中得知一些他不知道的情况。我磕磕巴巴的向领导“汇报”,好在松爸爸还比较亲切。挂完电话,松回到寝室,我告诉松:“你爸爸打的电话,问这里的情况。”松还是“哦”一声,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好像不是他爸爸打来电话,而是某个快递小哥打电话来送快递一样。松的冷漠,一度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可毕竟是初相识,我也不好盘根问底。
到韩国以后,我和松分在一个韩语班,相互熟悉起来,松的冰霜才逐渐消融,开始和我有说有笑。我们午饭和晚饭都在中介那里吃,当然没有国内那么丰富,白味茄子,冷拌豆腐,炒饭,打牙祭的时候就吃肉包子。中介老师振振有词:“将就点,这里不比国内,韩国人自己都吃得那么清淡。”我还没什么,孤身在外,饮食我并不讲究。但松似乎不满意,没过几天,松爸爸就给中介老师打电话抱怨吃得太差。中介老师没好气的说:“别人都没说什么,就他们家闹!”我看见松来吃饭的时候,脸若寒霜,不露声色,好像戴上一副面具一样,没有表情。
到离开中介,各找住处的时候,松破天荒的请我吃烤肉。松说:“kevin,你和我住,我房子都看好了。”我受宠若惊,但马上犹豫起来,我也找到一处半地下室,连韩国室友都已经找到。我想和韩国人一起住,因为可以锻炼口语。我说:“松,不好意思,我押金都缴了。”松还不放弃:“kevin,你和我住,我少收你一份房租都可以。”我很惊讶,但还是婉拒松的邀请。松显得很不高兴,那顿烤肉我吃得惶恐而局促。
韩语班的韩国“到屋米”助学伙伴来了,是两个漂亮的韩国小姐姐。她们俩教我们韩语口语,我们回答问题答对,其中一个会比一个正确的手势,然后送给答对者一包小饼干。我们几个男生和到屋米小姐姐关系都还不错,看不出谁亲近谁疏远。可松似乎对到屋米小姐姐不太满意,因为小姐姐曾经委婉的问过中国人是不是没坐过地铁,松好像对到屋米小姐姐的“嚣张跋扈”有所感知并强压怒火。我有点担忧松和小姐姐的关系,我害怕松会发飙,因为松是一个有发飙历史的人。到屋米小姐姐似乎也不好惹,一身优越感,富家小姐做派。
我们那个时候学了点韩语,都想打工,最好的打工就是当中文家教,最轻松,收入也高。但在韩国的中国人太多,想当中文家教的人也很多,要找个家教工作并不容易。有一天,我突然听说松找到一份家教工作,收入丰厚。我周围的同学,只有松找到家教的活,其他人要么送快递,要么在餐馆洗盘子。我问同学:“松怎么找到家教活的?”同学神秘的说:“到屋米小姐姐给他找的。”我大吃一惊,我想起松看小姐姐那一脸不爽的样子,但他竟然暗地里和小姐姐关系这么好。我突然有种“被骗”的感觉,我觉得我看到的表面上的松只是一个假象,实际上的松不仅聪明而且有手腕有办法。这件事让我对松刮目相看,也包括对他的领导父亲崇拜服气。
松是一个蛮任性的人。有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得罪到他,松竟然当着众同学的面,骂我脏话。如果我心胸开阔一点,其实没什么,因为松同样也骂过其他同学,骂得很有水平,语言地道。但我太小气,竟然和松赌起气来,不再和他说话,开始冷战。松表面不做声,其实他也戒备着我。我们的冷战被老师发现,老师很有正义感,她要帮助我,老师在课堂上不点名的敲打松。我看见松的脸都胀红,我以为老师的帮助会让松“醒悟”,哪知道松突然爆发,他骂一句和他上次骂我一模一样的脏话。老师听不懂中文,但这次换我胀红脸。从此,我就知道松是那种不好惹的人,不管他占理不占理,他不会认输。
我和松从冷战发展到疏远,我们俩的关系黄金期只维持不到一年就分道扬镳。虽然表面上我对松不满意,但在心底我并没有把他当作坏人,我一直觉得松是那种亦正亦邪的人,很难把握,不好亲近。而松似乎对我也没有真正的恶意,他更多的时候也像在赌气。我回国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种危险,这是一种天生的直觉,我感觉到一种恐惧。后来证实我的感觉并非空穴来风,我一回国,就发生砍人送精神病院电疗的事。我给松打电话,他好像很意外,我向松问他爸爸的电话,我的语气很焦急,要知道松的爸爸是一名政法干部。松似乎隐约猜到什么,他语带哭腔的报出他爸爸的电话号码。我拿到松爸爸的电话号码,刚想拨号,手机没电了!天意。我和松以及松爸爸的故事,只能到此为此,无需再深入发展。
回韩国后,我还和松见了一面。松劝我留在韩国,不要回去,但其他的没有多讲。这是我最后一次见松,他请我吃一碗里面有肉的大酱汤,松说:“真正好的大酱汤都是有肉的。”这是松最后对我说的话,两个月后,我回国,此后再没有见过松,松就这么晃晃悠悠的消失在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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