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好听,可惜真是再拙劣不过的欲擒故纵,高启强要是能着了这小子的道,简直枉活几十年。他本不该动摇,却又在手腕上传来已经变得陌生的轻盈感时,悚然意识到朱朝阳口中那种干净的父子关系,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你就是非得这样不可,是不是?”高启强一把抽回手来,怀里那本用于装模作样的书滑落到地板上也没管。他忽然就疲于再继续跟朱朝阳置气,身子沉进身后的沙发软垫中,自暴自弃地坦率起来。
“阳阳,咱们一直保持从前那个样子,对你来说到底有什么不好?我只是不跟你上床而已,只对你吝啬这一样东西,知道你这孩子容易胡思乱想,也尽力想在其他方面弥补……你那么聪明,不可能看不出来,你就那么不想领情?”
“不是我不想领情,而是您太贪心了,高叔叔。”朱朝阳附身拾起那本书,是一本金融类的杂志,刊号很旧,内页在落地时被压皱了,他垂眸耐心地抚平。“您不能既要又要,想让我做您最出息的小孩,又让我当您最听话的宠物。”
“你还有脸说我贪心。”高启强从鼻腔中挤出一丝哼笑:“朱朝阳,我什么都不欠你的。其他人要是有机会被我惯到这个程度,都巴不得能当我的狗。”
“问题就出在这里。您给我的一切,只是因为您恰好权利足够大,掌握的资源足够多,所以什么都给得起。您就是这种见人下菜的人,您的恩惠对每个有利用价值的人都有不同的变现方式,每个人站在您的面前时都会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先是龙叔虎叔,然后是黄瑶姐的父亲,现在——只不过是轮到了我而已。”
指腹压不平铜版纸上硬挺的皱褶,除非合上书拿重物去压。朱朝阳做了半天无用功,最后轻轻叹了口气,也将那书丢在一边,抬头平静望向高启强透出错愕的眼。“您也别怪小虎叔嘴巴松,高叔叔。他特别崇拜您,一味地跟我讲您怎么有胆识,对他们有多讲义气。这些事,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那语调平淡的指控不带任何负面情绪,如洁净而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剖析上位者早已流失温度的心。高启强掀起眼,注视着对面那张抹除表情的稚气面庞,由衷地诧异起朱朝阳的年轻。
他才多大啊,二十出头的年纪,怎么就已经不再相信任何温情的粉饰,也不知道究竟经历过怎样的少年时代。但高启强又马上否定这感慨,因为他想起朱朝阳曾经信任过他,这孩子曾那么笃信自己是凭着优秀和乖巧独获了大人的宠爱,直到那张照片残忍地揭示了一切真相。
“高叔叔,强盛是个很好的东家,您也是很好的老板,我会尽我所能报答您提供给我的资源。我肯定会比虎叔他们更值得利用,不管以后是另立门户帮您洗白上岸,还是以义子的身份替您攀一个好亲家,哪怕是在必要的时候替您坐牢——我保证,您会有很多用得上我的地方。”年轻人娓娓叙说,不含丝毫怨怼,也不故作可怜,仿佛在谈论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高启强很难想象,这孩子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想到了这些,预测了每一个能想到的最坏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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