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他最忠诚的仆人,最信任的守护者,人前光鲜亮丽的归化贵族,也是让人类世界闻风丧胆、贵族世界认可有加的疯狗,但有时候,他总会忘记套在脖子上的狗绳,那是百年前他亲手交付给他的。当狗疯得忘记自己是谁的时候,狗主人应当把项圈收得更紧一些。

        弗兰肯斯坦轻轻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呼唤了他。

        接下来的训练他适应了许多。如果是运用力量帮助弱小,哪怕变得多狼狈多不堪,莱杰罗都不会去怪他。当然他还是会后怕,会主动认错,任何隐瞒都逃避不过莱杰罗的眼睛,他用身体知道的这一点。曾经他试图用匡扶正义为理由,掩盖他趁机过度疯玩的事实,被莱杰罗投下警告的一瞥。于是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乖乖的。虽然次数非常少,偶然地,他还是会失控,一般是被对方用他人类的身份恶意挑衅到了。这种情况下,虽然战斗胜利,他离场的时候还是会垂头丧气的,他会回到莱杰罗身边,在他脚下跪好。在不可避免的惩罚到来前,莱杰罗总会轻触他的肩头,用安抚性的精神力平息他的不安,二人会继续交换问题与答案。

        有一次,乌洛卡伊拿出了那个人类孩子的贴身护身符去激怒他——那一刻他才听闻了他的死讯,他曾希望那个相识的孩子能够逃离战火,去实现帮助他人的理想。他暴走了,未经允许的力量蓬勃而出,席卷洛凯道尼阿,把周围的一切都扫得精光。乌洛卡伊在那天失去了一只眼睛,而莱杰罗为唤醒他失去了生命力。再严峻的处罚都不及这样的教训来得惨烈。弗兰肯斯坦在他面前忏悔,难过地无法呼吸。

        莱杰罗难得地为他讲了许多道理。首先,他表扬了他的善良,不论在任何地方他都在帮助弱小,这是相比如今的贵族们最难能可贵的心意。其次,他理解他的难过与震怒。如果他从前说得不够,他道歉,他一直认可他是一位优秀的存在,这和他本源是人类还是贵族没有丝毫联系——一个人类,生活在异族的世界,基本除了莱杰罗和领主以外的所有人,都对他的存在表示不满和怀疑。也就是说,他本身的身份就是无法消磨的原罪。这让他在莱杰罗的身边实在不好过。——但,这些,都不是他没有好控制情绪,把自己置于危险的理由。莱杰罗的身体恢复后,他在古堡里受到了惨烈的刑罚。也许是因为这个,也许是莱杰罗生命力的牺牲,这直接导致他在随后的八九百年里,都不肯再拿出暗魂焰枪一次。

        莱杰罗用最严苛的规矩,教会他如何用勤奋训练所获得的力量,去勇敢对抗世界上所有的不公。就像绑着沙袋负重马拉松,当他偶尔被批准解开封印上战场时,他感受到了对于力量的全新理解。他就这样不断战胜着比他更强大的敌人,不断克服力量的极限,在挫折与苦难中成长得更加强大。不过他一直没有使用血刃,并不是因为这和他的气质有多么不合,只是和他作为人类的自我认同与尊严有关,哪怕归顺了莱杰罗,他也一直自称人类,他和所有贵族说,我就是人类啊,你奈我何。对于这一点,莱杰罗永远尊重。

        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强求其他贵族的认同,内心似乎被灌输了无穷的信念。哪怕世上有一万个人说他弱,只要有一个人认可他,那就够了。

        再次见到莱杰罗,斗转星移,已经过了几个世纪。他不愿去回忆那些痛苦而仿徨的记忆,那时他仿佛丧家之犬,世界之大却无处容身。他甚至想过挣脱封印,用黑暗力量把洛凯道尼阿夷为平地,这样莱杰罗会不会愤怒地找他算账呢,或者冷静地把他处死吧,只求那人的眼神再落在他身上一眼。

        让他无法释怀的,不是长达八百二十五年的分别,或万千句祈祷换不来一句回应,只是——他想,离开前,他们还没有好好告别。只要他告诉他他还要他,他愿意陪伴他进入永眠。只是不要一声不吭、不讲道理地离去,让他的安全感无处盛放,他受不了这个。

        因此在莱杰罗生命力的问题上,他任性而固执,世间再也没有谁能劝动他。他背着莱杰罗去到无人岛,用黑暗力量为他铸造能暂缓力量流逝的耳坠;他偷偷在地下空间模仿制作领主曾做过的十字耳坠;他甚至当着莱杰罗的面,领那三个改造人去地下室商讨身体改造方案。做完这一切,他像九百年前那样郑重请罚,但是莱杰罗不再那么做了。他万年不变的脸上,多了一点可以被称作是悲伤的东西。

        笔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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