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家总是人很多,很吵,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能听见脚步声在走廊上过去又过来,洗衣房这些地方的木头都是被水浸坏了的劣质木头,踩上去总是咯吱咯吱地响。

        他的眼睛还没醒来,耳朵就会先一步清醒。

        院子里打水的,浇水的,洗衣服的,忙着照顾有早起安排的主人家的,吵得稀里哗啦。隔着一层破木头,他就像是脑袋埋进水盆里,他们交谈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往水里砸。

        他会一直等到人都赶去前院才起,等太阳出来,在走廊上留出他这样的影子角色能够活动的地方。院子里已经晒满了衣服和被单,被大太阳晒成了一片刺眼的白色,和鬼魂似的飘着。

        他想,兴许这是禅院家最干净的地方。

        如果不算上五条律子嫁进禅院家时穿在身上的那件白无垢的话。

        那位五条家的大小姐,六眼的亲姐姐,她出嫁时的穿的白无垢,比太阳还要明亮耀眼。送行的队伍,宴请的宾客,每个人的脸都被照得亮堂堂的,连站在角落里的影子都被照得一清二楚。那天后,禅院家的屋檐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禅院甚尔听不见乌鸦在朱砂色的天空尽头呱呱作响的声音,一切都变得静悄悄地,只剩下金黄的太阳铺洒在地面上,热腾腾地蒸烤着五条家从外面带进来的新鲜气。

        不过等时间过去,一切又会回到原点。五条律子最终还是会像所有人一样,一步步走进禅院家这片泥潭。这里头是养不活生命的地方,干净的东西进去了,要不了多久就会脏。外来的东西进去了,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吞没。她这样活生生的女人,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吃的一干二净。

        禅院甚尔夜里从窗户口看出去时,望着空落落的屋顶在想,迟早有一天,禅院家的乌鸦会为了她发出呐喊。

        说不定就是今天。

        他知道他哥哥卖掉了她,这很常见,禅院家生不出孩子的女人都会这样被卖掉。不过他们一般不管这叫卖,叫借,别人把儿子借进自己妻子的肚子,再给一笔抚养费,叫人当自己儿子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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