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宝旺的面拆了信,姚涵徐徐读来。杂役在旁听了一会儿,不知是觉得没趣还是不忍听,悄悄转身离去。宝旺阖眸安躺,身上光影摇曳。其余十一人便似同僚一般,与他一同听这家书。

        信是宝旺儿子托秀才写了寄来的。信中唠叨叙述了一些娶媳妇后的苦与乐,譬如与媳妇吵架后动了手,冷静下来后觉得后悔,下一回却复又如此。譬如媳妇做的腊肉极美味,家中肉却少得可怜,今岁自家收成也不如邻家,不知是不是邻家地更肥,媳妇总要埋怨两句。譬如春耕时自己不愿去贷青苗,怕还不上,只想用家中存有的种子,媳妇却觉今冬瑞雪,只要肯卖力气,来年收成定不会有亏,他这般胆小,是难有出息的……

        又提及母亲。说母亲去了,方知思念,再无人如母亲般体贴他。只愿母亲在天有灵,能保佑全家平安康健,让父亲早日荣归故里,享一享天伦之乐,最好媳妇也早日诞子,到时一家人男耕女织,父亲含饴弄孙,再好不过。

        姚涵读着难免想这措辞怕是秀才自作主张修改的,原话或许是“待俺爹打仗发了大财,回来俺们一起享福”。

        念完,对着棚中诸人遗体静默久久,俯身拜了一拜,而后出棚,却是正遇上卢敏。

        卢敏一张敦厚圆钝的脸,见到姚涵,有些讶然:“如今春好,姚公子怎地不出去逛,却来这里?”他资历比岳凉稍逊,性子细腻,何素军中不少内务财钱是他把关。

        姚涵向他虚晃了一下家书:“给里头的朋友读信。卢统制这是……要送哪位回家?”卢敏与战死士卒相关的事务,无非是发放抚恤及遗体保管与运送,而发放抚恤用不着来这里。

        卢敏苦笑一下,却是说了个姚涵意想不到的答案:“那是我同乡……”

        同乡,那便多半是朋友了。姚涵默然,随着卢敏的脚步回首。卢敏在宝旺右边的那具尸首前站定,作了一揖,随后从袖中掏出一只荷包,放在那尸身之上。

        那尸身几乎只剩半边,乃是胡人袭营之时首当其冲被骑兵迎面砍成两半,又遭到踩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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