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穆扬看人的眼睛很毒,画笔更毒,他对护士们特征的把握,精准到让人怀疑他的动机。年轻护士们并不关心方穆扬的动机,她们只关心方穆扬笔下的自己好不好看。方穆扬成了一架人形照相机,以至小护士们看到他,都要下意识地调整自己的姿态,脊背也会比之前更直,甚至会刻意放慢动作留给他用脑子构图的时间。画画的人总不免要拿眼睛捕捉人的特征,一个男人老盯着女孩儿看,很难显得不猥琐,但方穆扬的眼睛帮了他,他的睫毛很长,观察人时眉心微蹙,等到人注意到他的眼神时,他便微微笑笑,幅度很小,也不说话,词汇匮乏造成的沉默寡言让人以为他是一个正经人,反而是被看的人不好意思,缓缓背过身去不看他。
知青办看在方穆扬是病号的份上,每月给他一份补贴,费霓在的时候,这笔钱都花在了吃上。等费霓走了,方穆扬的伙食就降了级,他每天花四毛钱也可以吃饱。他把省下来的钱拿给关系较好的小护士,请她们买一些瓜子蜜饯和水果,这些东西最后又到了护士嘴里。他有时也会拿着这些东西去同楼层的病房串门,给他们画像。
一个青年男子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观察女孩子,还不止画一个女孩儿,这件事传到医院领导那里,考虑到这件事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当即下了命令,禁止护士在常规护理之余和方穆扬有额外接触。
但这些年轻的护士并不认为方穆扬在耍流氓,她们吃了方穆扬的巧克力、从医院门口买来的蜜饯花生和小豆冰棍,也很讲义气地回报他,帮他买纸笔。有好吃的,也拿去跟方穆扬分享,甚至有好心的护士主动提出把方穆扬的衣服带回家洗。方穆扬说他自己可以洗。夏天了,他每天都洗衣服,绞几下就晒,连肥皂都懒得打。洗衬衫的时候他想起费霓,她是很会洗衣服的。
领导找方穆扬谈话,说会帮忙解决他的婚恋问题,但请他不要操之过急,还是要注意影响。
方穆扬并没否认,因为他答应不再画年轻女人,院里还送了他一副画架子,允许他去院外写生。
这其间看他的人不多,有一个是他的同学林格,插队时和方穆扬在一个知青点,在知青点的时候得了方穆扬不少帮助,这次探亲特意抽空买了苹果来看他。
插队的第一年他们住在老乡家里,村里给了他们木材让知青自己盖房子住。知青里最大的也不到二十,还有像方穆扬这种十五六的,离开父母也就算了,连房子都要自己盖。本来大家都没盖房的积极性,结果方穆扬出了一张图纸,图纸里的房子比他们现在住的毛坯房要好不少,于是大家又有了盖房的动力。方穆扬对盖房的事也一窍不通,房子一盖完,竟成了半个专业的瓦工和木工。房子落成了,是十里八村最好的房子。
方穆扬并不像其他知青那样反感乡下,他在村里简直如鱼得水,谁家房漏雨了需要打家具了,他都去帮忙。村里的老太太也喜欢他,因为他会画门神,灶王爷也画得好。他的灶王爷是油画的那一派画法,和传统的不太一样,但大家并不在乎,好看就行。一幅画可以换两个摊鸡蛋和一张猪油烙饼,烙饼是发面饼,很厚,油很多。
村支书让他去村小教书,他教孩子算数画画,还用柳条给孩子做了柳笛,教他们吹苏联小曲。没多久,他就让一个不能干重体力活儿的知青顶了他的位置,继续去田里挣工分。
他们村很民主,推荐知青上大学也是全村投票,方穆扬虽然出身不好,但大家一致推荐他去上,结果他把名额让给了凌漪,理由是她文化水平更高。在此之前,方穆扬的感情生活一直不明朗,他和哪个女知青的关系也不差,谁有困难他都帮,请人帮他缝衣服拆被子的时候也不难为情。但这事之后,大家都认为方穆扬和凌漪在谈恋爱,要不是男女朋友,方穆扬发了癔症才会把名额让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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