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卫安怀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若没有敌对纠缠,他会敬佩她,但不会生出爱慕之心,他们不是一路人,他早熄了汲汲求取荣华之心,更不想被她的权势所压迫。
少年时他有想过将来的另一半,应是同他母亲那样,是个性子爽利,知书达理,持家有道的世家贵女,或性情同他的师母那样温婉如水,与他恩师琴瑟和鸣,夫唱妇随,相互扶持半生,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女子能担得起卫家宗妇的重担,外可巩固两姓联姻,内可定家宅,可与他侍奉双亲,更可同他养育好子孙。
至于这会不会是他喜欢的姑娘,他从未考虑过。他出生便是卫家长房长子,父亲是卫家宗嗣,外家是南方豪族,顺理成章的,他会是下一任的承嗣子,这也是两家所期盼的,长辈一直以此教导他,他肩负着延续兴盛家族的责任,一切要以家族利益为重。他早就明白他任性不得,感情之事,不必奢求,锦上添花便最好。
可惜人生多艰,他十七岁那年便断了成家的念头,寿短命薄,他注定护不了家小终生,又何苦拖人下水,误人误己,守寡孤寂的滋味不是常人能忍受的,而他的名声在文人中早就坏掉了,挖苦奚落刁难是少不了的,就算二嫁三嫁可靠的良人也难寻,既如此,做人应知足!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余焰殆尽之际,竟撞上了这么个魔头,他心下隐隐有点后悔了,或许他不该行事急切,到底是出了内奸还是行事不周,以致坏事,他至今仍想不通她如何看破了他的计谋,还直接找上了他。郑仁虽是他的人,可是此人是太傅举荐皇上亲自指派去北越的,他们私下从未直接接触过,他也困惑于她为何白白派人盯了他五年,没有任何动作,还偶尔给他解决点小麻烦,但看得出这次她对他下手,很明显一部分原因是他差点损了她的根基,尽管这些时日沈云之从未跟他说过只言片语,可是面对他时她眼底压抑的情绪他还是看得分明。
除夕夜偷梁换柱,她恐怕是打定主意要将他囚住了,不能为她所用也不会让他为他人出谋划策,倘若她要他的命,他认赌服输,可她竟看上了他的皮相,欺他迫他,还要他认命,若有可能真想一刀宰了她,时日无多,没必要折了傲气践踏自尊去献媚度过晦暗的余生。
沦落到这种无计可施的地步,唯有他死亡才能给消弭所有的隐患。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何止是他的名誉蒙尘,连带他的母亲恩师都会再次受到牵累,被人耻笑讥讽,生前生后名彻底不保。
昔日的世家少主,今朝乱臣贼子的宠侍,他还是李道学的弟子,多么敏感的身份,天下学子会对沈云之口诛笔伐,但也不会放过他,巴不得把他再次变成诋毁恩师的棋子,只因儒家也是有学术争端的,文人笔墨如刀,字字诛心,两派之争愈演愈烈,对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口诛笔伐老师的机会,这些他早就见过了。
当年他安排幸存的唯一旧仆状告卫家,为主昭雪,无奈百密一疏,其行踪被泄,惨遭杀害,豺狼步步紧逼,他不得已亲身检举了卫家,最终声名狼藉。
所有的既得利益者都在遵循着世间所谓正统的规则,靠此稳定富贵权势,他出生于这个阶层却背叛了阶层,不愿装聋作哑,随波逐流,非要撕开这层遮羞布,这怎么不让那些藏污纳垢的人惊怒。
他们联合起来想要摧毁他,攻讦诋毁铺天盖地而来,向着他,也向着亡母恩师好友,亡母差点因为他这个“吃里爬外的不孝子”而迁出卫氏祖坟成为孤魂野鬼,那些在学派争端中疯了的人,就算他尽可能以一己之力担下所有辱骂,污名,也非要往老师身上泼脏水,质疑老师的人品,破坏他在文坛德高望重的形象,好友被鄙夷孤立,在国子监抬不起头。
此情此景,他再也不想他们因他再经这一遭无妄之灾了,若沈云之真的志在天下,那么他身为文坛之首的弟子,他的身份将成为她收拢人才的利器,或者她会利用他胁迫老师,那他实在有愧老师栽培呵护之恩,就算一死也不能瞑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