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和整个旧厂街格格不入的及其精巧的东西,精美的黄铜盖板上钳着一片片五光十色的螺钿,打开它,分针上卷着兰花,时针则生出漩涡。连盖板里的黑白照片上的维多利亚港都是高启盛无法想象的繁华。

        遗物里的文字材料几乎被高启强烧掉了,但高启盛心思很重,他发现了怀表的暗格,里面存着一张小小的夫妻合影。

        十岁那年,高启盛在报纸上看到了那对大商人夫妻寻女的新闻。于是联系记忆里母亲哀怨的神色,和有时碎碎念的抱怨,高启盛猜到了他们身世的谜底。

        阿盛和小兰的父亲在香港骗走了富贵乡里的大小姐的真心,带她私奔到京海。她到了京海之后,才知道这个男人原来在京海早有过妻室,是当初活不下去才抛妻弃子逃亡到香港,根本不是什么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而他的发妻已经饿死许久了,连坟茔都不曾有,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孩子,就是他大哥。

        十三岁那年春天,高启盛的外公即将去世,因为女儿失踪了,他手上的财产和权势只能交给侄子。为了斩草除根,侄子派人来到京海,打探他母亲的消息。然而那时候他母亲已经去世八年了。根本就没什么人知道这件事——

        除了高启强。

        高启盛没有去深究高启强做了什么让旧厂街的唐老爷子和香港人不对付,但他能猜到,也许多年邻居的月姨知道些什么,而他撞破了月姨和香港人的事儿。

        为了维持这个本该分崩离析的家,为了保护他和小兰,高启强放下了长期以来唯唯诺诺的老实人面具——

        他做回了他自己。

        那个渔船上孤零零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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