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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子时。

        城中灯火已然尽熄,即使是那等忙碌一整天的疲懒汉不乐意将烛火熄去,早晚都是要挨自家婆娘一通臭骂,而后就是满不情愿翻身走下床榻去,很是低眉丧眼将灯火熄灭,才好得来个安生。如若当真不愿起身,倒也无妨,只是要等候自家婆娘将灯火熄后,再添上些张家场李家短的冷嘲热讽。

        无非就是隔墙之间那户人家,里头的汉子本事甚大,前头几日闲扯的时节,听闻人家又是给自家人添上两身衣裳去,银钱一看就是能安安稳稳吃到年关去,哪像自家被窝里头不中用的汉子,早年间倒是以为尚且算是位贤婿,如今倒好,怎么打量怎么觉得不顺眼。要么便是旁人头前两日,曾经在众人浣衣的时节,掏出盒胭脂来,很是羡煞旁人,连自个儿都恨不得是失足掉进溪流其中,被流水冲走了最好。

        旁人问起时,只说是家中汉子粗心大意,从来都是这等性情,故而还当真一时间忘却了此事,勉勉强强搪塞过去,死活就不说家中拮据,就算是每日望见米面,都要愁苦今日究竟凭甚果腹,哪里来的余下银钱,替自个儿添置身新衣或是什么胭脂水粉。

        总归是万变不离其宗,谁人家中的汉子有了出息,谁人家中又添起屋舍,购置几身相当合适的新衣裳,来来回回,念叨的断然不是早年间过门时节洞房花烛情话,而皆是零零碎碎家

        长里短,一地鸡毛。

        可到底人家家中究竟可否添了新衣,可否添了胭脂,这事倒总是要含糊些,话说出口来已然变了味道,是空穴来风,或仅是盼望着自家男人成气候,带自个儿摆脱这等困苦时日,或是仅想着自家的夫君能争口气,此事千百年来,都不曾有个定论,或是图富贵想迷了心思,或是诸多念头皆是冗杂到一处,最后说出口的话,却是相当不中听。

        越是贫苦地界,越是夜里不曾见灯火,更何况什么勾栏瓦舍,红袖招招。

        身在这等秋冬来得甚早的北地,更不属上齐或紫昊哪怕大元境内,自然也就要过得更为凄苦些,骂起来城中那不足十户的大户,也就当然是底气更显得足些。

        云仲四人打尖落脚在最北那座城中,客栈银钱要得倒是不少,大抵是瞧见这几位客爷的打扮行头当真不差,何况并非是北地之人,多半是外来者,将价钱提了提,随后又是瞧见这几位外来之客皆是驾马,掌柜的咬牙又是将这银钱往上添了添,见云仲连眼皮都未曾抬,心头已然给自己脸上印过六七个巴掌,后悔自个儿讨要得过少了些。奈何是木已成舟,倘若是再临时坐地加价,恐怕这几位爷的来头甚大,自个儿一位寻常不过的客栈掌柜,哪里能得罪得起,只得是命人谨慎伺候着,且添了个心眼,特地在云仲一行几人眼前呼唤小二,仔仔细细吩咐

        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是将自个儿落到土里,银钱若能赚得饱足,在这几座距离北烟泽边关甚近便的城中,已是最要紧的。

        刘澹早已是见惯夏松边关那等堪称凄苦荒凉的地界,更何况做过许多年头的乞丐,从来不晓得什么叫做地界险恶,既无需自个儿递出银钱,就心安理得在这客栈其中住下,当然要尝尝酒水,虽说是滋味尚可,这价钱倒分明是掺了假,何来这般金贵的道理。不过除却酒水不甚合乎心思外,还真无甚好挑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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