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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除年至,然而大元极北地却是冷清得紧,本就是官道旁立足的零星几家小店,每载下来不见得油水甚浅,可总要觉得自己这些银钱赚得辛苦,远在他乡未曾归家,图的同样不过是年关岁末能多几桩生意上门,纵使更多天南地北远走归家的江湖客大多也不愿出多少银子,只舍得浅饮两盏劣酒,添上一碟微冷的小菜,抹不开面皮令小二前来温酒,故而只得将岁除临近时的冷凉酒水灌入腹中。

        老树寒鸦,远山隐约爆竹声,有富庶地的烟火相隔数百里都能于深沉夜色之外,挂入远山黛影里,一如天穹昏醉,家家太平无忧。

        人生向往之心时,往往顾不得旁人是否同样有需劳心的难关,而只顾及念头里所思所想贪念,年关时节未必家家团圆得享银钱福分,尚有家徒四壁不能见亲故之人,但那等事并不重要,重要的仅有一个我字,我既得不来,便艳羡能得来之人,世间不知千百年,这等念想总是从来未曾变改过,不论几经王侯变换朝堂更迭,一如往昔。既有自以为能设身处地心忧旁人的圣贤痛心疾首,又有不得已搁置下种种荒唐念头只顾自身,愤恨观瞧天下太平。

        但此地只是一座小到不能再小的客栈,客栈里外除却暂且在此歇脚打尖的江湖客穷商贾外,就只是剩下两位住在此地时日不短的客爷,时日一久,客栈中常常嫌掌柜叩门的那两位小二都是同这两位相熟,青衣那位似乎是位好打交道的主顾,初来乍到似是受创不轻,不晓得是遭哪位敌手打得,遍体鳞伤身形消瘦至极,全然看不出本来模样,只觉瘦骨嶙峋眼窝深陷。小二自认见过不少流血丢命的江湖人,就在头几月距此地不远处两个名气不甚大的帮派,为区区小事伤了和气,统共出过整整几十号人比剑,还当真是学人家立生死文书,最末尾有两位就死在客栈外头不远,掌柜的好事前去观瞧的时节,归来时难得感慨两声,说死的两位都是约摸及冠上下的年轻人,知江湖险,何苦还来拼命,到头荣华富贵享不得,天伦之乐尚无踪,义字当头又何来的半点好处可取。

        但像这位青衫剑客伤得这般重的,小二还是头一回见,每每瞧见这位剑客气若游丝,需那位黑袍之人扶起头才可勉强灌入小半碗汤药,面色几日才稍稍缓和一分,都觉得这黑袍之人才是当真仗义,怕是除却双亲贤媳与那等刎颈之交,才能有这等十足充盈的耐心,搁到自个儿身上,将双脚近乎都跨入鬼门关的苦主硬拽到人间,事后怎么都要讨个几百两银钱才好。那位黑袍的客爷,小二最不敢怠慢,一来是入客栈以来赏钱给得实在够心意,二来是这位爷言语声清冷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尽管小二觉得那等传闻里的江湖高手断然不会来此处停歇,可观此人的举止言语乃至行事时的做派,似乎怎么都要是极高的高手,怕是在名声如雷贯耳的帮派里坐稳头三把交椅,都难配得上此人贵气,礼数周全而威仪尚在,算是小二除却掌柜之外见过最为通晓世故的能人。

        自打从那位青衫剑客醒转过后,小二就越发狐疑,两人分明性情迥异,青衫剑客伤重初愈过后举止很是随意随心,且眉间常有郁气,在小二看来很像是寻常的江湖人,大概无甚本事,黑袍那位却整日端茶递水,且每每那位青衫剑客面带愠色,皆是退让,却是惹得小二很是鸣不平。

        终究今日岁除,客栈旁那几处食肆茶坊虽是冷清,但掌柜难得大方一回,同往年不同,差遣小二购得些爆竹烟火,怕是从那位黑袍客爷处讨来不少好处,难得心气通顺,讨得一挂爆竹与三五枚模样很是新鲜的烟花来,趁夜色初上,客栈里无甚来客,在客栈楼下燃起长香,热闹一阵。

        青衫剑客身子不便,不过还是斜依到二层楼窗棂处,嘀咕着此地寒风忒烈,两眼却是无意望向客栈楼下持着枚烟火的黑袍人,难得眉眼平和下来。

        “小二,这烟火瞧着新奇,如何燃起?”

        黑袍之人从不露面,凭薄纱遮掩面皮,可分明是薄纱,旁人却不得窥见丁点面皮,将那枚通体如银屑朱砂裹缠的烟火握住,上下打量而后问道。

        “这可是中州来的亮堂物,听那卖烟火的说,唤作什么掌中雷,手握铜杆燃着头即可,无需撒手就能瞧见光火明朗,声响也极细微,不过能使相隔百步之人都觉得很是晃眼,您要想试试,手捏此物离得远些即可。”小二自然也想试试这等新物件,但同这位黑袍之人言语时,底气莫名就矮了三分,大抵是觉察出这买烟火的钱财怕是本就从此人处得来的,将那枚掌中雷与长香递到眼前人手上,“您可得添点小心,瞧着架势不对赶紧撇将出去,免得烫着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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