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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连几日逗留南公山,赵梓阳倒是同云仲说起不少此行所见所闻,言说起夏松饮食胜景,或是雕梁画栋,即便是相当不乐意承认,这等起屋构梁手段,的确也比颐章或是西路三地高明太多,到底是自古以来闻名遐迩的中州地界,这等手艺传承,比起大齐分崩离析过后才有的西路三国,怎么都比不得。

        当然除却这等事之外,赵梓阳念叨最多的,还是路遇之人,与些许世事不易。当初才步入夏松边关地界,就遇上有两位目盲之人,夫妻二人皆是因眼疾,少年时节已是不可视物,遭家中人遗弃,好在是多年来走南闯北,由打街巷市坊中同样贫困潦倒之人学来些唱曲拨胡琴的本事,一来二去作伴度日,直到如今已是年近花甲,膝下无子,却也是每日不曾闲起。到天色初明尚无雨的时节,老汉携起胡琴推车,老妪则是记性好些,在前引路,常人走上一盏茶功夫的路途,二人足能走上近半时辰,才是摩挲去到城墙边不远处墙根处,老汉奏胡琴,老妪则是开口唱起戏文来,倘若有过路人听得舒坦,或是出于心善,则是将两枚铜钱搁到两人身前干净瓷碗当中。

        赵梓阳曾与二人攀谈,老汉言说,墙根后有一户心善的人家,从来都是不曾出门与自个儿闲谈过,可自从将卖唱地界改到此地,每日都有过路人舍几枚铜钱,即便依旧是过得清苦,可怎么也能对付温饱。虽百思不得其解,可几日前听过有过路人驻足在此,评点这幅字写得神意内敛,且筋骨分明,当真是一幅好字,再想起时常闻听墙根后那户人家常有剧咳声,揣测大抵是位年纪不深的书生,奈何实在是不便走动,烦请赵梓阳前去替两人瞧瞧,究竟是写过何等一幅字,顺带谢过那位好心的读书人。

        而果真也不出老汉猜测,墙根不远处就是户人家,只是窗漏屋陋,唯有床榻桌案,其中住着位面色惨白,还未足而立之年的书生。

        书生少年时患痨病,而今已是病入膏肓,实在无钱财医治,只得凭自个儿笔墨书画的本事尚可,写罢字画转交与友人替自个儿卖上点银钱,哪里还有余钱寻医问诊,故而才是拖到如今,日日咳血,大抵就算是高明郎中也难医治,倒不如趁这等时节做些好事,哪怕是为行善积德,写下一幅字替那两位同样命苦的两人多招些生意。

        那书生曾说世上有许多人分明自己过得也是差劲,但每逢瞧见苦命人时,总是要生出来些同悲戚的滋味来,自身尚在水火,还看不得天下疾苦,友人说他乃是个糊涂人,但每逢这时候,想起天下志同道合之人极多,心中就能畅快些。

        到头来赵梓阳也是不顾以李扶安絮叨不满,将身上所剩银钱一分为二,一半偷偷压到书生桌案角落的破碗下,一半则是趁着离去时节,放到目盲老汉老妪包裹之中,并没敢放置到瓷碗中。

        云仲听罢过后也是一阵唏嘘,不过还是朝自家三师兄伸出枚指头,“虽说许多事不可改,但这银钱给得值。”

        但赵梓阳却不曾觉得宽慰,反而是拄着那杆长枪坐到台阶之上,望过一眼心眼极好的小师弟,轻轻摇头。

        “可要是当时我身上不曾有银钱,或是若是给了人,连京城都去不得,那又该如何讲来。心善没错,但也分个轻重,有人浑身家底唯有两枚铜钱,却是冒着饿死在外递给旁人,此为至善,有人腰缠万贯,但也只乐意给穷苦之人施舍两枚铜钱,这也是善,都是能拿出自个儿的利填旁人的苦,皆是善举,不过我给罢银钱所想的,却是并无多少欢愉,而是惦记着往后应当如何吃饭。”

        “想要助人,自己的本事,当然越大越好,要么怎说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施惠四方,这句话在我看来,最是能劝师弟。”

        知晓赵梓阳话中深意,云仲则是有些不好意思挠挠脑门,很是窘迫笑答,“知道知道,下次拼命出手的活计,尽量少做,起码掂量掂量高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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