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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无端含沙数,空梦总引游子茫。

        荀元拓由一场接一场空梦脱身时,外头已是日上三竿,临街外杂役泼水声响入耳,却很是显得突兀,好似人虽醒得,可念头胁迫一魂三魄,依旧停足到梦境里头,醒转时节,仍是不觉半点舒缓,却觉得阵阵揪心,起身过后连声咳嗽几声,许久才将心神稳固下来,由无边幻梦中挣出半截身。

        入京城已有一阵,期间圣人数度请荀元拓入宫,除却商议些近来可否得来几篇文章,便是闲谈些近来纳安文坛变动,虽是夏时万物皆是肆意绽绿的好时辰,可依旧是有两位由前朝活到如今的老文人,终究是撑不得病体,不久前相继离世,仅是留下几篇堪称名噪一时,甚至于直到如今,依旧是口口相传。

        提及此事,就连圣人亦是连连摇头,却是无可奈何,只得言世事无常四字。

        但除此以外,对于苏台县里荀元拓所做大小事,这位上齐天子却始终是闭口不问,哪怕是荀公子数度旁敲侧击隐晦提及,似是压根也不曾听出言语之中的意味,只顾畅谈文墨事,或很是欣喜将自个儿新得来的字画展开,邀荀元拓一并观赏评点,倒也并无太多天子架势,反倒是像极了位痴迷诗书画印的文人,引得荀元拓心中很是狐疑。不过幸好早年自家先生便是好生教诲,何谓喜忧不表于色,何谓城府,又经苏台县中砥砺磨练,荀元拓自始至终,也不曾直白问起,而是耐性极足,每逢进宫时节都是规矩至极,莫说是沐浴更衣如何行礼,即便是朝堂当中一些可有可无的细微举动规矩,也是做得相当足,陪同天子时节也是分毫不提政事,仅言事关文墨言辞,倒是回回都使得天子大悦。

        毕竟虽说是受圣上天子另眼相看,但终究如今乃是人臣,且是至微末小吏,许多看来可有可无的规矩,也定然是要做足,即便是天子仁厚,亦不可有丁点恃才傲物之嫌。

        除此之外,回京城已久,荀元拓还从不曾听闻周先生消息,更不曾接着书信,连荀元拓都是揣测不出,自家这位师父究竟是忙于甚事,以至于分明已是将书信寄去齐梁学宫,却是迟迟不曾接着回信,一如泥牛入海,如何也难等着音讯。依荀元拓猜测,凭周可法的手段本事,多半是不曾遭什么算计,而是有要事并未腾出空闲来,想来要受人为难,但并不至于疲于应对,一时也是放下心来,静候回信。

        “荀兄近几日怕是操劳过度,很是有些劳心费神,估计是累乏交加,这才直睡到这般时辰,在下醒来过后都是蹑手蹑脚,半点不敢搅扰荀兄清梦。”

        一旁郦况早就换上身缎面顺滑的衣裳,才是好生梳洗罢,后脑歪歪斜斜插过枚发簪,瞧见荀元拓依旧低眉沉思,便是难得起了调笑揶揄的心思,凑上前来小声道,“郦家有头懒散马儿,其余马儿醒得皆是极早,唯独这马儿迟迟不醒,且脾气极大,那马儿两耳尖长,蹄小结实,且叫声亦是古怪,如今看来,也当真是与兄台相仿。”

        荀元拓回过神来的时节,险些破口骂来,不过转念一想脾气极大这四字,又是强行忍下,瞪过两眼本就是脾气跳脱的郦况,很是无奈摇头道来,“虽说是已然入了京城,赐下这处宅院,可家中亦无多少金银,区区一个微末小官俸禄实在低下,而今家徒四壁,真是供不起大佛,郦兄既是本事忒大,不妨自个儿外出挣上份衣食钱,想来凭你字画上头的天资,总也能秋个饱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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