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门江下游,亦有不少人家,虽说远未到成村成镇的规模,不过比起南公山脚下村落人家,还是要富足许多;其中大都人皆是世代以捕鱼为业,虽辛苦些,但辛苦之余所赚取的银钱,着实在不少数,且不去提这份银钱赚得相当艰辛,另每逢洪汛之时,多少要抗住叫滔天江水吞入腹里的险境,总之能养起一家老小度日之需,这便已然可令人宽慰许多。
再者要是撞着天运,捞起江中始终来往溯洄,却罕有人得见的老鱼王,便可由寻常渔夫飞去枝头,于寻常城中添置处宅邸,盘下座店面,再也无需终日撑着湿气深重的酸痛两腿于江心之中抛网求鱼。
万千行当,大都无非有所求,有所期许,糊口为本,功成为峰,不外如是。
双亲在三门江奔挣半生的许仪,也是如此,闲暇时候,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将已然流淌千百年之久的三门江中鱼王捞出两条;稍小那条卖与求取祥瑞兆头的达官显贵,略大那条,则是想自行掘出条水渠养起。待到娶妻育子过后,也好同后辈子嗣吹嘘一番,说爹当初便是靠两头鱼王起家,购置来这么座上好宅邸,最好再添油加醋,讲讲降服鱼王时候耗费的周折,此生便算是没白在江水道上走一遭。
然三门江百转千回,父辈子从,渔业尤有百年之久,江底鱼王落网的时节,不过六七回而已,纵使许仪自诩运气极佳,想借鱼王青云平步,谈何容易。
于是年近而立,四体不勤的许仪依旧未曾娶妻,愁得家中老父白了两鬓,却还是得撑住颤巍腰腿外出打渔,极不省心。
但许仪今日却是早早便束好斗笠,披上破旧蓑衣,轻手轻脚出得门去,掩上破旧木门,拏舟撑篙,独往江心而去。就连许仪自个儿也不晓得,为何今儿个偏要趁着天色尚未明朗便出得门去,糊里糊涂,懵懵懂懂,于水雾迷蒙之际,摇篙而走。
天色未曾明朗的时节,云且昏重,天尽处尚无丝毫烫金,水汽奇重,虽流水徐徐而过,然唯有墨色溢满江心,浮光微动,如夜逝萤。
“这位小哥,岸在那边,你走得有些过了。”直至有人缓缓出言,许仪才猛然间打个激灵,如梦初醒,顾不得擎起竹篙,惊惶道,“这位爷,小的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混事,阳寿按理说也未曾得尽,大爷可别勾了我魂去受罪。”
说罢哆嗦着一双手,便向怀中摸去,可苦苦寻摸半晌,也未曾摸出一枚铜钱,惊得两股战战,险些跌坐在舟中。
先前雾霭当中那位似乎有些无奈,“小哥想的太多,世上哪有什么无常鬼怪,即便是有,也应当调配到那些个为非作歹、寿数将尽的显贵头上,与你何干,我只不过是趁着人烟稀少时候前来垂钓而已,无需惶恐。”
许仪惊魂甫定,自顾喘息不止。他打小胆子便小,约架便是只晓得动嘴皮子,真若是两伙孩童动起手来,许仪定是跑在头前,两腿如有风助,于周遭众人惊异之中,瞬息之间跑个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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