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岳岭以往只有一位衣着褴褛的牧羊汉子,偶有行人,打已然颓圮惨淡的光岳岭路过,皆是多少有些疑惑:指望着那几头瘦弱得近乎将死的老羊,这人究竟为何能在这荒山野岭活命至今,从未有人晓得。大都从此处赶路之人也并非什么富贵人家,自个儿都是辛苦在外讨生计的汉子,自然没空去多管旁人的闲事。
可近来打光岳岭过道的旅人,却有不少都发觉了这荒山之中的异状。山巅原本似被一剑削断的地界,无端之间多出五道穿云小峰,其势巍巍,仿佛是天公震怒往下甩了五柄青锋,嶙峋怪兀,尤为。且山巅渐有云雾浮生。
乃至有些想凑到山坳处细瞧,却被那汉子竭尽呵退,骂骂咧咧上路;期间更有几位眼力见不算上乘的江湖汉,按着腰间刀剑兵刃,欲要逞威者,却尽数被牧羊汉子一脚蹬出去好远,捡起摔落的兵刃便走,哪里还敢停留半步。
天下无墙不透,这档子稀罕事,还是传到了相距不远的齐都纳安,乃至朝中不少大员都晓得了一二,常常谈论起此事,但却迟迟不知究竟是何人的手笔。一来二去,就连上齐朝中老相文曲都听闻此事,故而今日亲自跑到宫中面圣。
“荀爱卿啊,要依朕讲,你这心思的确是过于精细,除却每日批阅天南海北雪海似的奏折,也该适度将心思放放,出外瞧瞧京城临近的山水,写两幅墨宝也好。如今上齐太平,文风盛行,爱卿这年纪也是过于年长,何苦终日为这等小事操劳。”荀文曲入御书房时,正值这位上齐皇帝披着一身白袍,立身于书房正中,打量书房当中挂悬的几幅字画,双手撑在御桌台上,正欲临摹。
上齐皇尤为喜好文人,尤其诗词雄绝或是书道大家,连同画道的大才,常常将这些位文坛当中闻名四海的大家请到宫中,乃至请入皇家别苑当中,同自个儿甚是欣赏的文坛中人谈论些诗词歌赋,乃至游览天下各处名胜的见闻。不得不说,这位上齐天子贤明有道,且行书词文的本事极佳,即便是同那些位文坛举足轻重的各方文人大儒坐而论道,腹中的文墨也不见得能浅淡过多,的确令一些位文人有些诧异。
荀文曲闻言,却是也未曾多说,只是吩咐周遭几位宦臣,将一旁的镂玉棋盘搬来,这才笑道,“老臣今儿个可不是来扫陛下兴致的,而是家中后辈,棋力的确太弱,连堪堪登堂入室的地步都难以企及,这才有些憋闷,寻思着同陛下手谈两局,方才所说的光岳岭中事,不过是顺口一提罢了。”
上齐天子听闻这话,却是当真来了兴致,连忙唤几位宦臣搬来两枚蒲团,添上一炉好香,斟茶果品自然也不得有缺漏,自个儿则是将迟迟未动的御笔撂在翠玉笔山之上,连忙拉住荀文曲道,“荀相啊荀相,说话非得藏着掖着,倘若你进门便说这话,朕早就将笔扔到一边,那还有端详画作的心思。”
荀文曲的棋力如何,曾被一位棋道大家评点为,上齐天下除却鬼神,无人可胜。
按说这般棋力,应当时常同人对局才是,可荀文曲却是极少同人手谈,除却那位棋道大家之外,真见识过这位老者棋力深浅的,大概也只有两三人而已。
当今上齐天子幼时,也曾常常同老相学棋,仅用数年时间,便能将无数棋道当中扬名的大家下得败退,可待到老皇驾崩过后新帝即位,荀文曲便鲜有同如今天子对局的时候。倘若是天子问起,老相便会同前者言说,如今君臣有别,即便老臣有心同陛下对子,那也不宜过多。
却不曾想今日倒是一反常态,主动同当今天子手谈,着实是令这位上齐天子喜出望外。
棋盘一摆,二人相对而坐。
天子执黑先行,荀文曲执白后手。
可令天子费解之处在于,荀文曲棋风向来狠辣卓绝,讲究不留丝毫盘活的步数,而此番手谈,老相却一改往日算无遗策的棋风,让出大片棋盘,除却黑子阵中剩余的几枚白子之外,皆尽是避其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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